我家的阳台曾是妈妈的“伤心地”。月季枯过，吊兰烂过，连最皮实的绿萝都撑不过四个月。那些带着希望买回来的花花草草，最终都逃不过被清理出花盆的命运。妈妈看着屋角堆积的一摞空花盆，满心遗憾：“我这么爱花，怎么就一盆都养不好呢？”
她不是没试过，只是工作太忙，养花全凭兴致，想起了才浇浇水，哪里顾得上琢磨照料的门道，一茬茬花草枯萎后，更没精力反思经验。可遗憾归遗憾，她心里总憋着股劲儿，想把这些空花盆重新填满，盼着能遇到一种“懒人花”——只要浇浇水就能活的那种。
转机出现在2023年夏天的一个周日。我陪妈妈又去了安德门花卉市场，大棚里温热的气息裹着花香扑面而来，花主们热情地推荐着“好养品种”，可一听妈妈的“懒人花”梦想，都纷纷摇头，“再泼皮的花草也要注意浇水和气温，不伺候，哪能养得活？”眼看就要失望而归，市场门口一个小门店的花主笑着说：“不如养薄荷呀，这东西百益而无一烦，不施肥不打理不长虫，平时也不要管它，土干了就浇浇水，繁殖力又强，一个夏天能一盆变两盆。家里人上火了，还能摘几片叶子冲开水喝，无公害。”
妈妈的眼睛瞬间亮了，当即买了两小盆薄荷抱回家。初见那两小丛，细枝嫩柳，宛如稚嫩的孩童，怯生生地立着，叶片上的绒毛都清晰可见，谁也没想到，它竟真的圆了妈妈的阳台梦。
薄荷果然没让人失望。盛夏的阳光下，它长得飞快，不过两月，嫩枝就粗壮了不少，深绿浅绿的叶片层层叠叠，小盆里的根须都挤到盆沿。妈妈见状，赶紧把堆积的空花盆拿出来，小心翼翼地用小花铲移栽，每个盆埋进几小坨带土的薄荷。浇透水后，水珠挂在叶片上，阳光一照亮晶晶的，薄荷的叶子只需轻轻一碰，浓烈的薄荷清香便散发出来，沁人肺腑，令人瞬间心醉。
转眼两年多过去了，当初的两小盆，已经变成七个郁郁葱葱的大花盆，而且冬天不用搬回家，一年四季常绿，把阳台变成了绿色的“草坪”。有风的日子，叶片飘动翻飞，香气四溢，连楼下的邻居见面时都会羡慕：“你家是不是种薄荷了？真香！”妈妈听了就笑，眼角都透着欢喜。
最惊险的是今年夏天，妈妈到外地出差一周，临行前忘了给薄荷浇水，我住在宿舍也没法回家。南京的盛夏素有“火炉”之称，那几天妈妈天天担心，生怕它们熬不过高温干旱。好不容易挨到回家，她放下行李就直奔阳台，只见她心爱的薄荷，叶子都蔫成了卷，像气竭般趴倒在花盆里，有的叶子一摸，都碎成了干枯的粉末。妈妈心急如焚，等到夜幕降临，赶紧给每盆薄荷浇透了水。没想到一夜过后，蔫掉的薄荷竟奇迹般地舒展了枝叶，嫩生生的绿叶重新泛起水光，空气里也飘起淡淡的清凉气息。虽然这次干旱伤了元气，有些盆里的薄荷，只活了一半，但妈妈已然欣喜不已。这顽强的生命力，让她终于摸到了养薄荷的门道。如今妈妈的“薄荷经”就一句话：叶子稍有打卷就浇水，不蔫不卷就不缺水。
薄荷的实用性远超我们的想象。妈妈总爱摘几片嫩叶，要么泡在玻璃杯里，开水一冲，清香就漫满咽喉；要么切碎了撒在凉拌菜里，舌尖别有一番风味。我伏案写作时，常揪一片薄荷揉搓，辛凉的香气沁入鼻腔，连思路都清明几分。今年深秋，妈妈还把晒干的薄荷叶装进布袋，塞进每个衣柜，说是“驱虫提神”。如今每件衣裳都沾着若有若无的薄荷香，形成独特的妈妈的味道。
如今的阳台，再也不是当初的空落落，一年四季，薄荷的绿都会绽放在花盆间。妈妈还是那个没时间研究养花技巧的人，却凭着薄荷的皮实，圆了她的“绿意梦”。
原来养花不一定非要名贵的品种，也不用费尽心机去照料。就像这薄荷，给点阳光和水就蓬勃生长，还把香气撒满整个家。妈妈常说：“这薄荷比啥花都好咧，实在。”可不是嘛，这实实在在的绿，实实在在的香，也是寻常日子里最动人的风景啊！
